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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嵇康与广陵

2018-05-11 07:33:11 光明日报

  竹林七贤

  嵇康,身长八尺,容止出众。

  这样一位翩翩公子,加之满腹诗书,可谓器宇轩昂、玉树临风,简直是那个黯淡时代的华彩篇章。举目皆是战祸、离索、弥乱、凋敝、血腥、恐惧……可是,有什么能掩盖得住心中鼓荡的丰盈与骄傲?嵇康曾娶曹操曾孙女为妻,官拜曹魏中散大夫,从此与曹魏有了生死之缘分。也恰是因为他与曹魏的不离不弃,种下了他终于为钟会所构陷、为司马昭所杀害的祸根。

  说到嵇康桀骜不驯的性格、坎坷多舛的命运,不能不提“竹林七贤”中的山涛,以及嵇康写给山涛的《与山巨源绝交书》。

  山涛在由选曹郎调任大将军从事中郎时,欲荐举嵇康代其原职。没想到,嵇康听到消息,勃然大怒,不仅在信中断然拒绝山涛的荐引,而且傲慢地申明自己赋性疏懒,不堪礼法约束,不可加以勉强,发誓从此与山涛断绝往来。

  在这封长信中,嵇康开篇毫不客气地说,我性格直爽,心胸狭窄,对很多事情绝不姑息(“直性狭中,多所不堪”);性情懒漫,筋骨迟钝,肌肉松弛,头发和脸经常一月或半月不洗,如不感到特别发闷发痒绝不愿意洗浴(“性复疏懒,筋驽肉缓,头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大闷痒,不能沐也”)。好在朋友们都能够忍受他孤傲简慢的性情,背离礼法的行为(“侪类见宽,不攻其过”)。

  此后,嵇康以“七不堪”力陈拒绝山涛的理由:

  人伦有礼,朝廷有法,自惟至熟,有必不堪者七,甚不可者二:卧喜晚起,而当关呼之不置,一不堪也。抱琴行吟,弋钓草野,而吏卒守之,不得妄动,二不堪也。危坐一时,痹不得摇,性复多虱,把搔无已,而当裹以章服,揖拜上官,三不堪也。素不便书,又不喜作书,而人间多事,堆案盈机,不相酬答,则犯教伤义,欲自勉强,则不能久,四不堪也。不喜吊丧,而人道以此为重,已为未见恕者所怨,至欲见中伤者;虽瞿然自责,然性不可化,欲降心顺俗,则诡故不情,亦终不能获无咎无誉如此,五不堪也。不喜俗人,而当与之共事,或宾客盈坐,鸣声聒耳,嚣尘臭处,千变百伎,在人目前,六不堪也。心不耐烦,而官事鞅掌,机务缠其心,世故烦其虑,七不堪也。

  嵇康在这封信的末尾义愤填膺地写道:“若趣欲共登王途,期于相致,时为欢益,一旦迫之,必发狂疾。自非重怨,不至于此也。”也就是说,我与你并无深仇大恨,何苦为难我让我去做官呢?

  山涛是“竹林七贤”中最年长的一位,也堪称竹林群贤的伯乐。他的风神气度,震撼了群贤。同为“竹林七贤”的王戎对他的评论是:“如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也就是说,他给人一种质素深广的印象。大器量,正是其时名士之一种风度。虽然山涛与嵇康情意甚笃,但是人生志趣未必相同,就在嵇康越来越放任自然之时,山涛却越来越彰显其入仕之心、治世之才、运筹之策、选人之能。他走的是另一条道路。

  山涛不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人,他谨慎小心地接近权力,却又小心翼翼地回避权力。毫无疑问,纵然狂放如嵇康者,在道德品行上也是了解自己的朋友、信任自己的朋友的。他后来因得罪司马氏而被治罪,临死前对儿子嵇绍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有巨源在,你便不会孤独无靠了。”

  在曹氏与司马氏权力争夺的关键时刻,山涛看出事变在即,“遂隐身不交世务”。这之前他做的是曹爽的官,而曹爽将败,故隐退避嫌。但当大局已定,司马氏掌权的局面已经形成,他便出来。山涛与司马氏是很近的姻亲,靠着这层关系,他去见司马师。司马师知道他的用意与抱负,便对他说:“吕望欲仕邪?”于是,“命司隶举秀才,除郎中,转骠骑将军王昶从事郎中。久之,拜赵相,迁尚书吏部郎”。此后,嵇康与山涛在政治上分道扬镳:山涛一帆风顺,“货与帝王家”,征程万里无隔阻;嵇康绝尘而去,血染断头台,不做俗世一尘埃。

  因《与山巨源绝交书》一文,后人对山涛颇多鄙夷。嵇康是非分明,刚直峻急。而山涛则举事有度,量体裁衣,凡事不逾矩,不违俗。譬如他也饮酒,但有一定的限度,至八斗而止,与其他人的狂饮至于大醉不同。山涛生活俭约,为时论所崇仰。他在嵇康被杀后二十年,荐举嵇康的儿子嵇绍为秘书丞,他告诉嵇绍说:“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人乎!”可见,二十余年,他从未忘却旧友。

  嵇康为司马昭所杀,犹如一个暗夜炸开的信号,“竹林七贤”自此分崩离析,有人走向心怀汤火、足履薄冰的震颤,有人走向潇洒挥放、逶迤远行的傲然,有人走向穆如清风、冰清玉洁的旷达,有人走向质朴素真、恬淡自然的无为,有人走向哲思飞扬、才情盈溢的飘逸,有人走向有道言兴、无道默容的明哲保身。向秀悲恸不已,他写下千古绝唱《思旧赋》,怀念与老友同游山林的岁月:

  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反而北徂。

  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

  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

  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

  叹黍离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

  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

  栋宇存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

  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

  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

  托运遇于领会兮,寄余命于寸阴。

  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

  停驾言其将迈兮,遂援翰而写心。

  在这篇赋的序中,追思与老友游宴欢饮的点点滴滴,向秀慨然叹息:“嵇博综技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余逝将西迈,经其旧庐。于时日薄虞渊,寒冰凄然。邻人有吹笛者,发音寥亮。”

  斯人已去,足音跫然。

  烟花三月

  “聂政”曲何以名“广陵”?

  韩皋曾经给出一个颇为可信的理由:“扬州者,广陵故地,魏氏之季,毋丘俭辈皆都督扬州,为司马懿父子所杀。叔夜(嵇康)悲愤之怀,写之於琴,以名其曲、言魏之忠臣散殄於广陵也。盖避当时之祸,乃托於鬼神耳。”时运不济,遂以广陵言志。

  谁能想到,今日温婉可亲的扬州,竟然是昔日嵇康抚琴言志的广陵故地?

  虞渊未薄乎日暮,广陵终不绝人间。

  这是晚春的扬州,烟花三月的广陵雾雨还未飘远,时间却已行进至1700年后的今天,清朗的空气便开始讲述与昨天的记忆迥然不同的故事。林钟宫音,其意深远,音取宏厚,指取古劲,广陵余音绕梁,至今犹在耳畔,一支新曲俨然歌成。

  江水北去,淮河南来。

  这是一年里最欢腾、最茁壮的日子。大地上冰封的一切早已苏醒,暗夜里沉寂的一切正在绽放。被雾雨笼罩的广陵,繁花似锦,万马奔腾,举目皆是浓墨重彩的山水画卷。

  风无边,水无界。

  公元前486年,吴王夫差开邗沟,筑邗城,沟通江淮,成就了后世“烟花三月下扬州”。水,催生了扬州的数度繁华,也孕育了扬州的悠久文明。站在江都水利枢纽的高台上,荡胸顿生层云。过去的岁月气势磅礴,如水波般一泻千里,雄伟壮观,恍若嵇康的广陵绝响。

  扬州盐商富甲天下,留下了美轮美奂的园林、婀娜多姿的景致、穷奢极欲的宅邸。清代戏曲家李斗在其笔记集《扬州画舫录》曾写道:“杭州以湖山胜,苏州以市肆胜,扬州以园亭胜,三者鼎峙,不分轩轾。”而今,这些园林、亭台、宅邸,已成为扬州璀璨多姿的文化景观。当年的广陵,走过无数风雷激荡的岁月,在万千气象、日新月异的今天,正在由古老的遗存,蝉蜕为羽化的新生。

  古城里,举步皆是脊角高翘的屋顶、风韵痴绝的门楼,直露中有迂回,舒缓处有起伏;古巷曲折蜿蜒,巷子里的茶楼和酒肆藏而不露,每每寻到,便是无边的惊喜,让人回味无穷。瘦西湖上,五亭桥造型秀美,富丽堂皇,如同湖的一束玉带。传说这是清扬州两淮盐运使为了迎接乾隆南巡,特雇请能工巧匠设计建造的。桥上雕栏玉砌,彩绘藻井;桥下四翼分列,十五个卷洞彼此相通。每当皓月当空,各洞衔月,金色荡漾,众月争辉,倒挂湖中,不可捉摸。“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杜牧的诗句恍若与月色一道,铺满了银色的水面。

  世说新语

  这是中国历史一段波诡云谲的时期。

  魏晋南北朝——史家惯于从建安元年(196年)开始计算,到隋开皇九年(589年)隋文帝统一中国为止,前后共约400年。

  漫长4个世纪,无疑是中华民族家国分裂、政治动荡、战火频仍、割据政权林立的时代。这期间,共发生较大规模的战争500余次,先后建立35个大大小小的政权,只有西晋实现过短短37年的统一,其余皆处于分裂状态,可谓“城头变幻大王旗”。秦汉以来的物质积累被糟蹋殆尽,董卓之乱、八王之乱、侯景之乱、五胡乱华……天灾人祸,生灵涂炭,国家满目疮痍,人民流离失所。

  然而,若论在中国历史上的风采独具、文采焕然,无出魏晋南北朝其右。一方面,社会生活空前动荡与纷乱;一方面,文学创作空前发展与繁荣。这是士人思想最活跃、精神最自由、个性最张扬、行为最放纵的时代,这是一个具有艺术气质的时代。

  这是一个“世说新语”时代。在这样一个时代,天下规则散尽,斯文扫地。在这样一个时代,不难理解,何以武好法术,文慕通达;何以天下之士,不循前轨。

  遗憾的是,旷世之才如嵇康,也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在这个时代的夹缝中求生。

  “爱有大而必失,恶有甚而必得;智惠不能去其恶,威力不能全其爱。故前识所不用心,而圣人罕言焉,若乃系情累于外物,留曲念于闺房,亦贤俊之所宜废乎?”这是陆机在《吊魏武帝文》写到曹操临终吩咐后事时的描述,惋惜一代明主的远行,笔笔顿挫,气势畅达。这还是“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壮怀千里的曹操吗?这还是“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运筹帷幄的曹操吗?这还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永不言败的曹操吗?这是与嵇康有着千丝万缕牵挂的曹魏,是一个大时代拉开华幕的序曲。然而,落花流水终去也,英雄暮年,恰如一个时代的谢幕,端的是有着说不尽的凄凉和沧桑。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让我们重新回到1700年前的历史现场,清点烽烟凉尽的烟火,收殓岁月老去的残骸。这是景元二年(261年),嵇康作《与山巨源绝交书》,两年后,他为司马氏所杀。有心者也许会留意,会在青灯黄卷中翻到曾经被我们忽视的片段,以及这些片段中的丝丝缕缕——半个世纪之前,曹丕在《典论·论文》中写下了“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的千古绝唱;在《与王朗书》中写道:“生有七尺之形,死唯一棺之土。”王粲在《登楼赋》中写下了“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半个世纪后,在匈奴的进逼中,洛阳失守,建兴四年(316年)西晋灭亡。这场战争中,匈奴长驱直下,很快便控制了几乎整个中原,长达一百多年的大动乱大灾难大纷争就这样开始了,中华民族陷入漫漫寒夜。史官干宝在《晋纪总论》中写道:“国政迭移于乱人,禁兵外散于四方,方岳无钧石之镇,关门无结草之固”,最终“脱耒为兵,裂裳为旗,非战国之器也;自下逆上,非邻国之势也。然而成败异效,扰天下如驱群羊,举二都如拾遗芥,将相王侯连头受戮,乞为奴仆,而犹不获,后嫔妃主,虏辱于戎卒,岂不哀哉?”国家顺乎天命方可兴盛,顺乎民意方可和谐,以礼仪教化百姓方可建立纲常,国家基础宽厚方难以颠覆。正如树木根深叶茂则难以拔掉,政教有条有理则国家不乱,法纪牢靠周密则社会安定。如此者,方为治国之策,立国之本。

  前后不过百年,世事更迭如斯。不变的,是士子千百年来一脉相承的家国情怀、道义文章。

  (作者:李舫,系作家、人民日报海外版副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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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谷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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