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的诗人王禹偁,在春日清晨发现园中花枝被春风吹折,提笔写出“何事春风容不得,和莺吹折数枝花”。《蔡宽夫诗话》记载,王禹偁作此诗后,他的儿子立马耿直地提出,该诗的后半部分与杜甫诗“恰似春风相欺得,夜来吹折数枝花”相似,建议改写。
王禹偁听后自我调侃了一番:“我诗的命意竟能与杜子美暗合吗?”不但没改,又咏一诗道:“本与乐天为后进,敢期杜甫是前身!”
莫砺锋指出,宋朝诗人对唐诗的最初态度是学习和模仿。“从宋初到北宋中叶,诗人们先后选择白居易、贾岛、李商隐、韩愈、李白、杜甫作为典范,表现出对于唐诗的崇拜心理。即使当元祐年间宋诗特色形成之后,唐诗也仍然是宋人的主要借鉴对象。当然,更值得注意的是宋人的创新精神。从欧阳修、梅尧臣开始,宋人就试图摆脱唐诗的藩篱。”
“三唐气壮脱口嚷,宋人句句出深思。”——王永借启功先生的诗来阐释唐诗和宋诗的气质差异。“不像李白喝得高兴了信笔挥洒出来,宋诗往往是想出来的,是非常苦心架构出来的。唐人和宋人的性格也不一样,唐代的人有点像年轻人,有青春浪漫的气息和情怀;宋人相对来说像一个中年人,因为儒、释、道思想的浸润,宋代的人心态比较成熟、平淡。”
他指出,从唐到宋宗教一直在发展,给宋人提供了一个更高的思想平台去思考问题;同时崇文抑武国策的贯彻执行,使宋代诗人“主人翁意识”日益增强。
王永认为,宋人对待功名和富贵,流露出一份更加淡泊的心态。“宋人有自己的主体意识,即我并不会依存于你这个政权而存在。”例如诗人杨万里,一生视仕宦富贵犹如敝履,随时准备唾弃。担任京官时,杨万里竟做着随时离开朝堂的打算,比如预先备好了回家盘缠,锁置箱中,藏在卧室,又戒家人不许置物,以免离职回乡行李累赘,就这样“日日若促装”待发者。
起步不免会活在唐诗的“阴影”里,然而宋诗终究认真走出了自己的另一番天地。属于宋诗的“宋人气味”到底是什么?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胡晓明总结,宋人喜读书生活,重视“少年书”,如“纸帐铁檠风雪夜,梦中犹诵少时书”(刘克庄《记梦》);“老不任作务,读我少时书”(刘跂《学易堂作》);“却寻少时书,开卷有惭色”(陆游《怀旧用昔人蜀道诗韵》)。
另外,胡晓明觉得宋诗是“从对于人生否定的智慧中,翻上来再肯定生命”,以苏舜钦的《夏意》为例,“别院深深夏簟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只有洞悟生命而又喜悦生命的宋人,才会有对于‘清’与‘影’的美学肯定。”胡晓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