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蓝色是中国色里重要的代表色系，很多人喜欢蓝色。蓝色在以前叫青色。蓝色虽然有很多种，但《红楼梦》里可不多。《红楼梦日历》里一共写了7种，我个人认为其中比较经典的是前面两种，一个是月白，一个是“雨过天晴”。

　　很多年轻朋友听周杰伦的歌认识了“雨过天晴”，其实不是周杰伦不得了，而是中国诗词不得了。中国古诗里有关色彩的描写比比皆是，比如“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这句里面有四种色彩，黄鹂、翠柳、白鹭、青天。又比如“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这些在我们的古诗里有很多。

　　相传，周世宗柴荣要工匠去烧瓷器，要“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听起来有点浪漫，但窑匠烧不出来要杀头的。没有参照物，雨过天青到底是什么样的颜色？有人说是下雨后天晴那一刹那的颜色，但下暴雨以后天空是湛蓝的，少一种感觉。这是一种说法，是天上的颜色。

　　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说要这个颜色必须得下雨时烧窑，等天晴时刚好出窑，然后出完窑产生窑变。大家很赞成这个说法，但哪有那么寸啊，刚好你烧窑下雨，天晴了出窑，不可能的。不过，这个野史、故事，也说明了做出这种颜色的难度非常大，有很大的偶然性，可遇不可求。所以这种蓝色才贵重。

　　那中国蓝是用什么染料染出来的？它的染料叫什么？在古代没有蓝色一说，都叫青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青是染制青色的染料，蓝是蓝草。蓝草的根叫板蓝根，它的草就叫“蓝草”，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里都有记载，“凡蓝五种，皆可为靛”，所以中国蓝的染料叫“靛蓝”。中国人用得最多的是吴蓝、蓼蓝、马蓝、苋蓝，还有一种菘蓝，所以说有五种。

　　不管什么蓝，全世界都是用蓝草来染的，只不过每个国家使用的不一样。比如中国、日本地区多使用马蓝、蓼蓝。中国“发明”蓝色最早，但全世界都认为是印度“发明”的，这是我们很吃亏的地方，以为蓝是从印度传过来的，其实不是。中国的文字记载2000多年前就有，但印度拿不出来证据。

　　蓝色系里青金和石青是矿物质颜色。铜矿里常见的是石青，现在画唐卡还在用。《红楼梦》里提的蓝色，只有这两种不是蓝草染的，其他的月白、雨过天青、宝蓝、佛青、靛青，都是蓝草染的。

　　染深的蓝色相对容易，像宝蓝、靛青，染的遍数多了，颜色就深了。月白和靛青这两个颜色最难染。《红楼梦》里我个人认为穿月白最有范儿的是妙玉。月白有大概两种说法，我们日历选用的月白是清代早期的月白，几乎接近白，里面有非常浅的一点蓝，到了清中期和清晚期，月白的颜色逐渐深了。染月白非常难，只能几秒钟，在水里捞一下就拿出来，而且是很不可控的——在水里是绿色，捞起来跟空气接触氧化以后才变成蓝色，你根本无法知道你染的颜色的深浅，所以我们染月白和雨过天晴的失败率非常大，不是深了就是浅了。

　　紫色也离不了蓝，紫色就是红和蓝调和，但是染色很多时候并不好把握，比如藕合色，藕片煮熟的那个颜色就是藕合色。莲青也可以反过来念，叫青莲色。藕合和莲青非常有代表性，藕合偏红，莲青色偏蓝，至于比例占多少，就看你需要什么样的颜色。藕合色和青莲色在《红楼梦》里出现次数很多，符合官宦人家的色彩喜好。

　　黄袍与香山大有关系

　　一说黄色，就知道是和帝王有关系。贾家和皇家有关系，最直接的是元春被选进宫做了妃子。黄色代表皇权，但贾家不算皇家，不过由于有些特殊的身份，黄也用了很多。

　　大家都知道明黄，但隋代、唐代时可不叫“明黄”，这种黄从隋文帝开始叫柘黄，潭柘寺的“柘”。据说做黄袍的时候隋文帝连杀了好几个裁缝，他要求黄袍的黄色白天看明晃晃，晚上看红光隐现，结果用了很多染料，都没法实现。有一个裁缝感到大祸临头，一晚上没睡觉，第二天上朝如果拿不出这个颜色就要被杀头了。后来他的大徒弟说我烧火时发现了一种柴禾，用抹布抓了一下，抹布上出现的颜色好像比较接近。他就把抹布拿到外面看，有明晃晃的感觉，夜里用蜡烛照着看这个布，一看真的是红光隐现。第二天裁缝把这个东西呈上去，结果龙颜大悦。后来问这种柴火从哪找的，说后面山上有一棵小树，就是柘树。

　　北方柘树是非常珍贵的树种。有“南檀北柘”之说，南方人说小叶紫檀最贵重，北方是柘树，几十年才长麦克风这么粗，很难长，里面是空心的，还不成材。上个月潭柘寺搞文化节，当时想让我去，我说可以试试柘木染。潭柘寺里面还有6棵柘树，但他们说不行，那是文物，不能砍的。

　　柘黄只能用柘树染，后来发现越来越少，皇宫里大量需要，就用香山树种里的黄栌替代。

　　皇帝穿柘黄、明黄，皇太子穿杏黄，也叫杏子黄。我看很多电视剧里皇帝穿杏黄，太子穿明黄，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这在古代是不可以的，是要杀头的。你看《红楼梦》里8种黄色，只有一个金黄与皇家有关，他们是不敢用杏黄的。元春是妃子，也只能用金黄，金黄档次已经很高了。

　　还有一种黄色叫蜜合，大家可能听得比较少，我考证这个词花了十来年时间，实在不知道蜜合对应的到底是什么颜色。《扬州画舫录》说“浅黄白色曰蜜合”，但这个说法不是所有人都赞成的，我也不是很赞成。李斗何许人也？不就是一个秀才嘛，不是说地位不高，是说他没有和染料打过交道，也不是画家，就是一个写杂记的——《扬州画舫录》就是讲扬州当时的风情、人情，是笔记类的文章。说“浅黄白色曰蜜合”，我不太相信，必须重新考证这个词。

　　“蜜合”一词里没有黄、没有白，我考证了很多年，国内从事色彩的大咖全都问了一遍，没有人能够答得出来。后来偶然一次机会和中医学院的教授吃饭，我说“你们听说过蜜合没有？”我一说，两个教授就笑了，说“你算是问对人了，我们这行人都懂”。什么叫蜜合？就是做丸药需用蜂蜜拔丝，这个工艺叫“蜜合”——用蜜来合成药材。你们见过拔丝苹果、拔丝山药，拔丝的颜色就接近蜜合。但是有一个问题，拔丝不是黄中带白，而是红中带白。拔出前十厘米是赤中带白，拔到后面快凉了的时候颜色是黄中带白。蜜合也不好说是接近前面那一段还是后面那一段的颜色。所以，尽管我给“蜜合”大致做了个对应的色谱，但还是有待商榷。

　　鹅黄就是小鸭子小鹅绒毛的颜色。秋香色，秋香的“香”最早是“缃”。秋香实际有两种，一种秋香黄，一种秋香绿。秋香偏黄色系，偏咖色的是秋香黄，偏绿色的叫秋香绿。

　　由于《红楼梦》里只有元春和皇家有直接关系，所以黄色在《红楼梦》里占比例不是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