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红楼梦日历：锦色版·二零一九》新书分享会

　　时间：2018年10月28日14:00－16:00

　　地点：中信书店

　　嘉宾：黄荣华 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植物染料染色”传承人

　　郭亚妹 曹雪芹文化中心品红课课程总监

　　曹雪芹善画，懂得用色，又通织造，在《红楼梦》中，他对色彩的应用，取法天然，精准传神。《红楼梦》中出现的颜色，不仅对理解人物、情节至关重要，更是再现清代生活场景的重要线索。可以说，一部《红楼梦》，也是一部完整的中国色彩史。

　　《红楼梦》中出现的颜色都是有据可考的

　　我们这些年的大学教育和日常生活，好像都以西方的色彩架构作为体系，人们一说色彩，就提“红蓝黄”三原色，“中国色”的概念有些模糊。实际上“三原色”之说18世纪才开始形成体系，已经很晚了。

　　中国基本在西周就有“五正色”之说。中国人在数字上讲“九五”，“五”代表阴阳五行，我们所有的生活都是按照阴阳五行来的。中国人认为宇宙间是由五色组成——黑、白为“色”，如果世界上没有黑、白，也成为不了多彩的世界，红、蓝、黄也配不出黑、白来；“红蓝黄”在古代中国叫“赤青黄”，“赤青黄”构成了彩色，但它不是色彩（这两个词不能混）。我们的“色彩”两个字，黑、白为“色”，红、蓝、黄为“彩”。

　　这五个颜色外，其他的颜色是间色。所谓间色就是我们配出来的颜色，叫“间接色”。还有一些颜色词，经过历史发展发生了变化，比如“红色”，我们现在一说“红”、尤其一说“中国红”就想到大红。但在古代不是这么讲的，古代的红色是粉红，把粉红作为大红。红色还有“赤”等很多名字，每一个单字都代表不同红色，颜色的深浅、浓度都不一样的。

　　《红楼梦》作者曹雪芹家族三代，曾祖父、祖父、父亲、大伯，4个人做过江宁织造。曹雪芹的父亲只做了三年就去世了，曹雪芹是遗腹子，曾祖父到祖父，祖父到他父亲，后来接替他父亲的是他的叔父。

　　曹雪芹从小在江宁织造府出生、长大，他在《红楼梦》里写的颜色基本都是他自己见过，也都是可以考证的。当然，作为一个文学巨匠，他有可能会有一些发挥，但一定都有原始的依据。曹雪芹还有另外一部佚著《废艺斋集稿》，记录了8种工艺，其中有一篇是关于编织印染的。很遗憾，现在只能看到残卷。

　　所以我们说，《红楼梦》中出现的颜色，基本都是有据可考的，对研究那个时代的服饰、色彩等等，有重要参考价值。

　　我不是《红楼梦》专家，也不是红学会会员，最多跟大家一样算个“红楼迷”。我们现在每个人读《红楼梦》注意的东西都不一样，做餐饮的看里面怎么做菜，研究房子的看里面的古建筑，我们“好色之徒”从里面挖色。

　　《红楼梦》里的“色”有两种，一种是口头语形容词，像“红扑扑”这样的，不在我们的研究范围之内；我们研究的全部是纺织品的色彩，比如《红楼梦》里贾母讲“软烟罗”的四种颜色——“雨过天晴”“秋香”“松绿”“银红”，是非常经典的。我们后面会分析“软烟罗”这四种颜色是怎么来的。

　　《红楼梦》是小说，大家说里面东西是虚构的。但从我研究《红楼梦》的色彩来看，我认为《红楼梦》中的每一个色彩词都不是虚构的。我研究它的色彩，不仅仅研究色彩词，而且研究色彩怎么来、在什么地方、什么材料上可以表现它，比如《红楼梦》的色彩主要出现在丝绸上，还有一部分在冬天穿的皮毛上。

　　我们今天把《红楼梦》中的56种颜色进行梳理，大家可以参照《红楼梦日历》，对颜色有一种直观感受。

　　《红楼梦》里出现最多的是红色

　　《红楼梦》以红色为主。《红楼梦》中的红色有粉红、酡色、杨妃色、水红、银红、胭脂等等。有些红色是大家常见的，有些是不常见的。

　　比如银红，是一种浅红。有人说，那水红和粉红不也都是浅色的吗？不一样。这三种颜色比较接近，但是银红里面加了朱砂，加了朱砂以后有金属的光泽，带点白，所以叫银红。

　　粉红是一种遮盖性的颜色，是一种用矿物质来做的、有遮盖性的浅浅的红。在国画颜料里把它叫石色。矿物质的东西我们都叫石色。而水红是通透的。还有水绿、水蓝，它们都有通透感。在我们业内，只有植物染料才能染出有通透感的颜色。

　　《红楼梦》里面还有石榴红。石榴红是中国色里频率出现很高的。石榴红的纯度和艳度是所有红里最大的一个，接近于我们现在说的大红，非常鲜艳。唐代时候漂亮的女子非常喜欢穿石榴裙，也有某某人“拜倒在石榴裙下”的说法。但很多人没弄清楚石榴红是怎么染的，去年还有人跟我说“老师，我们搞点石榴花来”，以为是石榴花染的。我们都见过石榴花，如果我告诉大家，石榴花染出来的颜色是黑色，不知道大家信不信。

　　所以石榴红是我们所能够见到的自然界中最鲜艳的那种红色。称它“石榴红”，是用石榴花最鲜艳时候的状态来代表这种红，而并非是石榴花染出来的这个颜色。石榴红在古代最早叫绛红，不过我们书里说的绛红和我们说的石榴红不是一个颜色。古代大红叫“绛”，而“红”相当于我们现在的粉红。颜色的名字是有一个发展过程的。

　　所以，大家对有些东西不要望文生义。还有一种海棠红，只是借海棠花的颜色来表示红色（海棠花也是很鲜艳的），而并不是用海棠花来染的。

　　《红楼梦》里还有几种红色比较接近，比如大红、猩红。猩红在《红楼梦》里出现了30多次，包括服装，还有地毯、褥子、坐垫。有时叫猩红，有时叫猩猩红。猩红也很鲜艳，石榴红、猩红、大红在《红楼梦》里都有，这三种颜色很接近。但小说要描写不同的人物，所以有时用猩红，有时用大红，有时用石榴红。

　　《红楼梦》里红和绿往往相携出现

　　《红楼梦》里出现最多的是红色，其次是绿色，这与主人公贾宝玉、林黛玉二人大有关系。

　　比如贾宝玉的住所叫怡红院，他叫怡红公子，他年少时住的地方叫绛云轩，他也喜欢穿红。林黛玉的前身是绛珠仙子、绛珠草，两人正好契合。但是林黛玉住的潇湘馆以绿色为主，不是以红色为主的——但红与绿是相配的。

　　绿色在《红楼梦》里也是一种主色，特别是林黛玉的潇湘院，窗帘等很多东西用的都是绿色。《红楼梦》里红和绿往往相携出现。所谓“红男绿女”，《红楼梦》里也有很多红与绿的配色。

　　《红楼梦日历》中提到11种绿色。其中有一些大家常听的，像水绿、豆绿、松花绿、石绿、油绿，但有几种比较特别，比如玉色。玉就是玉器比如玉镯上面的玉色。还有碧色，大家知道，玉镯上不会只有一种颜色，有深一点的，有浅一点的，有玉色也有碧色。碧色是很难做的。

　　稍微早一点的中国绿里没有玉色这一说，原来统称青色。古代青色严格来说包含了蓝色、绿色和黑色的一部分。我们说“青山绿水”，青山可以说是蓝，也可以说是黛；“绿草青青”就是绿色，不是蓝色；还有“满头青丝”，头发的黑色也可以叫青色。绿色后来才逐渐和青色剥离开来。

　　还有一种松花绿，是松树花上的浅黄绿色。这容易与“松花黄”或“松花色”混淆。松花实际上是偏黄色的，松花色属于黄色系。还有一种“柳绿”，柳绿就是柳树发芽、5月份时柳树叶子的颜色。除了柳绿，还有柳黄。葱绿、石绿、玉色、豆绿，都是拿一种大家常见的物质来指代颜色，比如一听到“豆绿”就知道青豆的颜色为豆绿。

　　绿色系的颜色是很难染的。我做植物染色四十年了，想直接用一种染料染出绿色，不管哪种绿，几乎都做不出来——草绿还有点可能，但玉色、豆绿等很漂亮的颜色几乎不可能。一般人认为蓝色和黄色调和，就成了绿。但是在染色时不是这样的，不是拿两种染料简单调和扔到染缸里去，就能染出绿色。

　　红色和绿色还有很多故事可讲，大家可以去《红楼梦日历》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