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文学,是整个文学建筑的开关
童年的真实生命体验,会让作品有一种实感。有一个中学生,读了我的中篇小说《少年与海》,很想找到作者,当他的父亲打听到我正在万浦松书院讲课,便领着孩子,从很远的地方到书院来寻访。我和这个孩子讲了很多,后来又给他写了一封信。
还有一个媒体工作者告诉我,他一直有个苦恼,就是孩子不爱读书,每天只是专注于看电视、玩手机,一个偶然的机会看了我的《兔子作家》,竟一口气读完了。高兴之余,他就把我所有的童书都买回了家,小孩也从此进入了书的阅读世界。这件事让我很高兴。它让我思考,在智能手机霸屏的时代,如何把一个孩子从平板电脑的碎片式阅读中、从电视浮光掠影的讲述里吸引到书中来,让他们迷恋文字、依赖文字,用文字启发他们的思考力,是儿童文学的一个重要的任务。
网络时代也好,过去的时代也好,总有人会脱颖而出。要从中总结出一些规律性的东西。是整天迷于纸质阅读的孩子更有利于创造性的发展?还是埋头数字网络阅读的孩子更有创造性?没有做过这种对比。这是非常复杂的社会调查。就个人简单的观察,似乎纸质书读得多的孩子、对大自然好奇心重的孩子,相对来说还是发展得好一点。一些孩子读了很多书,连麦尔维尔的《白鲸》都看过。有一些孩子还成立了登山队,还有的去搞社会调查。
行走和不行走有什么区别?行走的时候会看到很多以前没见过的事物,就要问,就要去了解,整个过程要自己做判断,自己处理。如果总是从书上或网络上获取答案,那是别人已经解决了的问题,个人判断(命名)的权力就被剥夺了。孩子也好、大人也好,要尽可能保留个人的权力,把最初的基础判断、把这种处理的过程留给自己,而不是拱手交给他人。我们不停地接受别人的结果,最终省了脑力,也慢慢不再有个人的见解了。
任何一个作家把儿童文学的元素从整个文学创作中剥离和剔掉,可能都不会是一个优秀的作家。我写《古船》这样激烈复杂的作品,包括后来写的很长的《你在高原》,都始终是抱着一种好奇与专注、热情和纯洁进入的。用一种潜在的儿童视角去观望全部的复杂,会获得更新鲜、更深刻、更惊异、更质朴的认识和感受。所以我极其看重儿童文学对整个文学生涯的重要性:基础性、核心性。
如果把儿童文学和整个文学事业的关系做一个比喻:我刚开始觉得儿童文学是整个文学道路的一个入口,从这儿入进去能够走得很远;再后发现,儿童文学不光是一个入口,还是一个开关,这个开关一按,整个的文学建筑,就会变得灯火通明。(张炜 口述 杨雪 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