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朱飞军

　　诗要经得起分析才是好诗，书画要经得起分析才是好书画。下面我举诗的例子来说明这一点：

　　先讲一首题画诗：山色空濛翠欲流，长江浸徹一天秋。茅茨落日寒烟外，久立行人待渡舟。（元钱选《题秋江待渡图》）这首诗比较平庸，全诗意境不深，最后一句是诗人要表达的主旨，但是“久立行人”是什么状况没有交代，所以就显得很空索；“待渡舟”也是前前后后都没有交代，所以只是一个茫然的形象。钱选的题诗仅仅是将画面上的景致罗列了一下，包括待渡的行人，都只是硬生生的罗列，而没有赋予“行人”以灵魂。因此，景致也只是罗列的、毫无意义的景致了。

　　再讲一首旅愁乡思的诗：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唐王勃《山中》）这首诗精心锤炼，诗的主题是游子念归，诗人站在长江边的山中，向家乡瞭望，思欲即刻回乡的感受。全诗用“万里念”三个字将所有因素紧紧地联系了起来，使一个“念归人”的内心情感得到淋漓尽致的表达。所有的景，每一个字都是准确、深刻、紧扣主题的；无一字可少，无一字多余，无一字不切题。自然的阻隔（长江）、路程的遥远（万里）、时令的肃杀（高风）、场景的不睦，以及欲归不能归的人世冷漠，处处传达了诗人的一个“悲”字。而用了“滞”“晚”“黄”“飞”这些字眼，都使人更加深了这种对“悲”字的感受。

　　再讲一首送别诗：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这是一首天然流露人间情谊的诗，明白晓畅，主题清晰：朋友深情。一切都围绕这个主题，没有废话，也无不可缺少一字。最关键的是它的想象力，没有人能够把唱歌送别作为表现朋友深情的最好象征，更没有人可以用恰处送别之地的桃花潭水来和送别情比在一起，来表达朋友深情，这个想象力太奇妙了较之王勃的千锤百炼，我更喜欢李白的诗，清新自然，而感情真挚，不着痕迹。

　　随便说一句：钱选是元初“吴兴八俊”之一，画与赵孟頫齐名。南宋灭亡之后，他的朋友赵孟頫等纷纷应征去做元朝的官员，独有钱选“励志耻作黄金奴，老作画师头雪白”，何等志气！他也有佳句，如“不管六朝兴废事，一樽且向画图开”。陆俨少先生曾说：“ 称赞一幅好画，往往有这样的评语，叫做‘神完气足’。就是说这幅画笔墨精湛，章法严密，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不造作，不疲沓，精神饱满，气势旺盛，面面俱到，无懈可击。”他所说的“章法严密，来龙去脉，交代清楚”这几个字可以作为此文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