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令娥

　　有朋友相约爬山,枯黄的茅草灌木丛中，突然，一枝鹅黄亮了我的眼眸。不待走近，它刺激的香味提醒了自己的芳名：山胡椒。好久不曾见过你了，山胡椒，我差点与你擦肩而过。

　　刚出来工作的那年，我17岁。师范分配的原则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我是城里女孩，分配前三天听人说，我分到了县城某所学校。可到了报到前一天才知道，我进城的指标被某人顶了，我被分到了乡下一所村校。

　　“人不可以太倔强，活在世界上，一方面需要认真，有时候只能无所谓。”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为了教学的方便，我住到了学校，基本上一个月回一次家。学校很小，就两位老师，一位姓吴，民办老师，家就在村里。放学后，由队屋改成的学校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我穿上雨靴出门。四周都是山，一条泥泞小路通往村外。山里的花儿应该开了吧？爬上山，没看到其他的花，映山红树倒不少，但开花还早得很。正失望，突然，一丛山胡椒闯入了我的眼帘。腋生的伞状花，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发出的香气和食用的胡椒相似。它和柴草们为伍，显而易见，是常被山民做柴火烧的。清冽的刺激让我头脑慢慢清爽，天已黄昏，裹着半靴的泥巴，我带回一枝山胡椒回了学校。孤灯下，它伴着我备课、阅卷，给孩子们修改作文。

　　渐渐的，我爱上了山胡椒，常采来插在瓶里。

　　邻家有个比我小半岁的男孩，喜欢看书，常来学校向我借。这天他来后坐了会儿，见玻璃瓶里插的山胡椒，微笑着说：“你喜欢？”我点了点头。“别看它那么普通，用处不小呢。风热感冒，跌打损伤，肚子疼痛，生疖长疮，用它煎水或外敷，效果蛮好。”平时少言的他一口气说着，“你怎么知道这些？”我有些奇怪。“听老辈人说，听都听熟了。”他仍是浅浅地笑着。男孩眉眼清清亮亮的，有着一种山里孩子特有的羞涩和憨味儿。

　　一个人在那小学校修禅似的过了一年，相对初去时的抑郁不平，心绪慢慢平静豁达了许多。人若有着一颗柔软的心，与一株花、一棵草的相逢，都会激起你对生活和美的感悟。那美的根源不在事物，而在心灵。

　　有一天，突然兴起这样的念头：骑车到我曾住过的小学校去看看！于是冒着飘飞的小雨出去，转来转去的，我竟然迷了路。泥泞小路早换成了水泥大道，一座座小山被推平，一栋栋高楼大厦建起来了，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我再也找不到那个眉眼清亮的16岁少年，看不到山胡椒的影子。那小学校里的孩子们的书声笑语，也似真似幻，全然流远了。

　　再次遇到山胡椒的那天晚上，我突发奇想：我是否就是那刻舟求剑的宋人？来是偶然，去是必然。可是，人间的某些擦肩而过，却烙在了生命中，伴随着成长，无法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