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泠印社 饶翔摄
西湖白堤 饶翔摄
杭州之谓“天堂”,盖在人文之胜。无数灿烂的诗文,无数绮丽的传奇,带给她无尽的风姿。世上只有一处湖泊,让我愿意久久地坐下,静观久违的一种意境,聆听渐行渐远的呓语,等待迷失在红尘的灵魂。于我而言,杭州是一种象征,一种关于人生、历史、社会和文化的美好想象。
缘起:三生石
云舒云卷做渡船,载时光温软。捧一盏清冽,展开褶皱的心情。多少雪月风花,一一绽放。天籁抚弄心弦,绚丽倒影在天地。西湖蓬勃的莲荷,是七情六欲的旗帜。诗歌与风,以钱塘潮的名义拥抱。
天地悠悠,惆怅四顾,何人可与言说?
一夜无眠,坐听檐雨如帘,不觉泪湿罗衿。不敢相信,真能遇知己如你;不敢相信,世间真有妙缘如是。晨雾渐浓,小巷深处,一挑杏花叫卖。喃喃,都是密语:于茫茫人海中寻找今生唯一的知己,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何幸何幸,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君同舟。
触动于惊鸿一瞥的熟悉和相看不厌的会意,埋藏多年的情思喷涌而出。恨不能揉进我的心瓣,化一缕香,举一斛酒,了却无人知晓的情怀。
以为永不会出现的那个人,居然出现。如果,幸福的人生,可以写诗,可以做梦,那我是幸福的。生活在诗与梦中,在日头下做着梦,飘然不知所以。凭最薄的那缕轻烟,揣摩心思。
相遇在西湖的三生石。笑容如此熟识,该是三生前的记忆。相望光阴的两岸,几番风雨,一江烟霞,三生石上,烙下梦的留言。
“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突然涌出的东坡词,注解这个诗梦的清晨,眼睛因为欢悦而湿润。而你,是否正在我涨潮的生命江边踯躅?哦,永无穷尽的岁月的爱人。今朝,能听见那永不平静的期待在我体内振翼鼓翅的嘈杂声的,除了你,还有谁?
当春风裁出柳叶,我想让它拂过你的脸庞;当夏日荷花映日,我想托蜻蜓为你送去清凉;当秋天的银杏漫天金黄,我想让最多的收获,装满你的仓房;倘若冬天来临,我想你一定像极了阳光下的干麦垛,干净而厚实。你睿智地含笑走来,带来了人间四月天。除了你,还有谁?
清辉冉冉升起,秋夜的月光婉约。落地窗斜逸花树的疏影。树下有长袖凌风,衣袂飘飘。月光低回的两臂舞姿,妙曼而宁静。
风举枝影,摇醒了窗前的风铃,邈远飘逸。迷惘的表情仿若追忆。一次次与梦里的君子相约,又一次次光景虚度;一次次错失季节,怅然离乱的时序。声声风铃,把一个遥远的微笑带到梦的门前。
心印:西泠印社
小小的院落。似曾相识的花厅。熟悉的月桂花香。身后的木门“吱呀”关上,屋角黑暗中的人影陡然站起,掌起如豆的灯光,照见你胸前的一抹丘壑。
潮汐爬上千年的江岸,明月高悬天际,守望着山水,守望着岁月。胸膛盛下旷世的混沌,像一座宏阔的庙宇,等待着朝拜。
菩提其实就在心里。心有多么虔诚,菩提就有多么真实。
你就那样来了,披着月光,娉娉婷婷推开虚掩的房门。带着天生丽质,带着异秉才情,带着锦绣文字。突然涌出曾经诵读的诗句,为一个从未有过的午夜,作出注释。
你就那样来了,江花一样发亮,跳着魅惑的舞蹈。一座富饶的小岛,一个停靠歇息的港湾。彼此以心跳取暖,手指的温婉沿着江岸的纹线颤动,在梦的边缘捕捉残红。
光芒穿透窗户,透明的夜,留下永生的记录。摇着爱的舟楫,吟诵诗章,万种温柔颤抖。曲径深处的林荫,庄重的灯盏,供奉爱的神明。渡过前世的劫波,与火焰一起灼热。
我们都有不愿放弃的守望。不管相拥,还是隔世。我们的血脉都流淌古老过时的诗句。采采卷耳,苍苍蒹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落霞孤鹜,秋水长天,好一片碧云天,黄叶地。美人的彤管有炜,赠与狂狷的男子。高山流水,知音得遇,一茶一盏,风起心动,不必说禅,不必有言,凝神于佛祖拈花。除了你,还有谁?
山高海阔,放肆性情。在时间的无涯荒野,游弋三三无瑕世界。追问逝去的时空,静观无情的钟摆,坚执着落寞寂寥的脚印。慷慨悲怆的广陵散歌,傲雪凌霜的梅花三弄,高远悠扬的平沙落雁,思绪如奔的鸾凤求凰。能和我,把酒临风,浅酌低唱,除了你,还有谁?
诗人的人生总不得意,才会有上下求索的无奈,穷且益坚的傲骨,散发弄扁舟的癫狂;才会在赤壁江上,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才有那样的元夜:你问月上柳梢,我懂泪湿春衫。你说“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最是动人。我道“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却是伤心。齐叹“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纵无三亩薄田可躬耕,也留得荡荡南山净土一片。除了你,还有谁?
抖落一地叹息,用刻刀抒写激情。一方优雅的石印,刻下来世相认的符契。清凉如水的夜晚,吹开尘封千年的记忆。不用切磋琢磨,不用朱砂油泥,就能印出你明艳的芳心。
梦想写意工笔,结识仕女八骏,牵手桂丹秋菊。西泠昏暗的窗前,男男女女,来来往往,驻足者稀。有谁知道,刻刀在呼唤谁的名字?名字已刻在谁的身体?有谁知道,利刃扬起碎玉飞花,是涅槃的欢欣。
印,印心,以心印心,只为心心相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