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阿尔的日子
这个世界配不上如此美好的人
■曹利群(音乐评论家)
说起来,四十年了,我欠梵高的。读大学时,专业和美术毫不沾边,倒是常和邻居一个美术学院的学生去看画展。空闲时在图书馆阅览室里翻阅不多的几本美术杂志,记得《世界美术》有一期介绍一个叫梵高的荷兰画家,他笔下大片大片的黄色,火一样升腾的麦浪和旋转的星空击中了我。我开始收集有关的图片和文字,甚至有写一篇梵高文字的冲动。可惜那个年代相关读物太少,欧文·斯通的《渴望生活》还没有出版,更别说日后的《梵高书信选》和大量的艺术史和有关的画册。拖了很久也没有动笔,梵高就此成了心结。
毕业后来到北京出版社,不久认识了外文编辑室的常涛,欧文·斯通的《渴望生活》(梵高传)就是她翻译的。不消说,我成了最早的读者。英文书名叫“Lust for life” (只为生活),常涛把它翻译为“渴望生活”。也许是为了强调梵高强烈的生活与创造的欲望,但“Lust for life”其中的含义太难与人道,那种无奈,那种创作与生之艰难的不得已恐怕只有梵高自己知道。除了他的弟弟提奥常年为他提供生活费用,鼓励他不间断地创作,其他人带给他的无不是生命的创痛。无论作为同行的高更和其他画家,还是作为他的模特的妓女,没有人不把他当成疯子。想想他在阿尔的那些日子,一个人一天画十几个小时,吃喝不过是填饱肚子,除了偶尔有其他画家的短期探访,少有交友,用提奥的话说,基本隔绝了与世人的联系。不是在乡间奔突就是望着窗外的星空发呆,这样的艺术家,内心也几近痴狂状态。一生颠沛流离,连父母亲都难以理解这个奇怪的儿子:从博里纳日到埃顿、到海牙、到纽恩南、到巴黎、到阿尔、到圣雷米,他一直都在找知己,找自己的画法,找生命的活法。最终却在生命的迷狂和绝望中饮弹自尽。
我答应给这本书写个东西,但读了书看了画,完全被梵高震慑住:“我们内心的思想,它们表露出来过吗?也许在我们的灵魂中有一团烈火,但没有一个人前来取暖。过路人只看见烟囱中冒出来的一缕青烟,便接着走自己的路去了。那么,听我说,应该怎么办呢?难道不应该守护着心中的这团火,保持自己的热情,耐心等待着有人前来取暖的时刻吗?”“没有一个人前来取暖”,这是多么绝望、决绝的生命状态。现实中梵高本不会以仅仅卖出一幅画为生命的代价,就在他自杀前的一次“独立派”的画展上,已经有评论家认为他的画是最了不起的。可惜梵高没有听到这样的评价。除了个别独具只眼的人,谁能理解当年的梵高,什么文字能表达彼时他的心境?读完《渴望生活》,我对常涛说,抱歉,我食言了。
一晃多年,我一头扎进音乐,梵高渐行渐远。
21世纪的一天,女儿在专注地听一首民谣,只几句,那歌声便击中了我。一时泪流满面。看到电脑中的插图,这不是梵高的《星空》吗?后来才知道这歌曲就是写给梵高的,名字就叫《Vincent》,是美国歌手唐·麦克莱恩(Don Mclean)1971年创作并演唱的:
繁星点点的夜
为你的调色盘涂上灰与蓝
夏日的远眺
用你那洞悉我灵魂深处的双眼
山坡上的阴影
勾勒出树木与水仙
雪白的画布上铺色敷彩
捕捉微风与冬日的清寒
如今才明白你想对我说的是什么
为自己的清醒你承受无数痛苦
你多么努力想得到解脱?
但人们却拒绝理会
也许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倾听
麦克莱恩比所有的美术史家都了解梵高,一切尽在不言中,歌词里的每一句都道出了我的内心。自然也更没有底气写那篇拖欠多年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