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占家

　　1936年生于天津武清，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建筑美术系，北京电影制片厂美术师。参与浙江横店影视城设计。担任美术师的代表作《霸王别姬》《卧虎藏龙》《赤壁》《唐山大地震》等。

　　电影《红楼梦》冬日雪景气氛图

　　《霸王别姬》程蝶衣家、戏园气氛图

　　《霸王别姬》程蝶衣家、戏园气氛图

　　杨占家的名字并不被大众熟知，但如果告诉你谢铁骊版电影《红楼梦》里的荣国府、《霸王别姬》里的戏班和戏园子、《卧虎藏龙》中玉娇龙住的府邸等布景，以及《七剑》中的天瀑剑与舍神剑等道具，都出自他笔下的话，就会发现，其实他的作品早已印在观众的记忆里。

　　过去许多年，“找杨老师”是很多“大片”请美术设计的必然选择，从《海霞》《原野》，到《夜半歌声》《满城尽带黄金甲》《赤壁》《唐山大地震》……这些电影都由他做美术设计，跨越几十年，在电影界，杨占家绝对是美术设计领域的顶尖人物。

　　如今杨占家已经82岁高龄，记忆力仍非常好、精神头也足，和笔者聊了近三个小时，连口水都不喝。他已经不再进剧组了，画了几十年的设计之后，只想把倾注过心血的东西留住，也能给后辈提供些借鉴。

　　坦率地说，杨占家先生引起我的注意，最初是因为他参与过那么多电影大片，觉得此公真是了不起。但是看了他设计的作品，抛开那些名利的光环，再说“了不起”三个字，就是出于对艺术的真心佩服了。

　　当年读大学时，学过制图，手绘图也画过，因此看杨先生的作品，非常有亲切感，也一眼就能看出它们到底有多精致、多漂亮。

　　杨先生总说自己是“帮忙”，是实现导演的意图，也不太在意是否得奖──就像他说的，在学校时就把书教好，做电影时就把设计做好。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专注，才能使他画出近三千张图纸，并为电影艺术留下一个又一个经典的设计。

　　许多人看杨先生的作品，看的是“味道”，其实应该倒过来说，看的是“到位”。从作品角度来说，即怎样把具有美感、适于拍摄的事物，通过适当的工艺呈现出来,使电影美术工作的“在场性”真正得到体现。

　　这些年流行复古风、推崇手艺、看重“工匠精神”，是好事，但其中关注的焦点应该是什么？并不是一味的非工业化就值得称赞，那样我们获得的终将只是浮皮潦草地跟风碎片。真正应备受重视的，是技艺何以高妙的原因，是坚持，那将是我们能受到感染，并推动自己前行的东西。

　　为留住他，北影厂帮他家

　　解决了六个北京市户口

　　“其实初步算，这些年我画了两千八百多幅，但是没法全出版，太多了。”杨占家说。

　　这两千多幅图全部是手绘的，每一张都有清晰的线条、精细的尺寸等各种标注，是手工制图的典范样式，这在电脑时代几乎很难想象，好莱坞的美术师看过这些手绘图后曾特意对他说：“你可别学电脑啊！”

　　不用电脑的杨占家，是咱们的乡亲，地地道道的武清人。

　　1936年，杨占家出生于武清曹子里乡朱家码头村，小时候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就喜欢用白灰块在地上画画儿，后来在杨村师范学校中学班读初中时，从北京来的美术老师发现了他的天赋，就重点培养他。接受笔者采访时，他拿出了一本上世纪50年代的杂志，里面有他画的物理实验图，极规矩，很漂亮。

　　读高中时，杨占家就确定，要考清华，读建筑系，因为他喜欢美术，数理化又好，学建筑最合适。不过由于艺术院校提前录取，所以他还没等到清华大学招生，就已经被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录取了──建筑美术系，他也高高兴兴地去了，从此和“建筑”“美术”结下大半生的不解之缘。

　　入校前，同学们大多受过专业美术训练，他则基本是靠自己练习，专业水平差得很多，但从农村来的孩子读书苦，周末的时间都被他用来补差距。学得扎实，机会自然青睐他。上世纪60年代初，还是学生的他，随老师参加过人民大会堂北京厅的设计改造，在老北京味儿的风格中长了不少见识。

　　大学毕业后，他成了工艺美院那一届唯一留校的学生，后来渐渐成了学校里的顶梁柱。上世纪70年代，样板戏被搬上银幕，《海港》这部片子的美术设计不能让人满意，尤其是色彩问题比较突出，要重拍。一纸调令，杨占家到了北京电影制片厂，没想到，从此踏入电影这个行当，再未离开。

　　专业出身的杨占家，色彩问题解决起来是小菜一碟，建筑知识、纹样知识、历史知识他都懂，图画得又漂亮又精确，电影圈的人从来都没见过这么规范的图纸。人才难得，北影厂想留下他，他犹豫，还是上影厂的谢晋导演劝他：电影是最普及的艺术，谁都能看，这么好的文艺形式，你不干不后悔呀？他觉得有道理，就留下了。北影厂也下了大力气，帮他解决了六个北京市户口，让他的家人进京生活，这在当时是件难以想象的事情，足见厂方对杨占家的器重。

　　无论绘图功底还是敬业精神

　　中国电影美术界无人能比

　　杨占家把他的认真和精细劲儿带到了新领域。

　　1986年谢铁骊版电影《红楼梦》开拍，这个系列共六部八集，前后拍了好几年。前两部杨占家与人合作，后四部则独立担纲美术设计。光是研究原著，他们就用了两年时间，其间还走访苏州、曲阜等许多地方，把南北方的园林等建筑特点融入了大观园、荣国府的设计。

　　他现在仍然留着当年设计荣国府的图纸，一张二号图纸上，哪是大门，哪是角门，哪是仪门，贾母住哪个屋子，林黛玉住哪个屋子，哪里是几棵大树，别人看着眼花缭乱，他心里是清清楚楚。当初，为了制造刘姥姥进大观园如逛迷宫的感觉，设计得屋连屋、屋套屋，再加上似透非透的博古架、似有似无的穿衣镜门，实景制出来之后，把导演谢铁骊都给迷惑住了。

　　1990年，《红楼梦》获得了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美术奖，杨占家是并列获奖者之一，他的艺术水准得到了中国电影的最高认可。1991年，杨占家进入《霸王别姬》剧组。片方给了他一百六十多万元用于设计置景，这在当时已是很大一笔数目。杨占家足足搭建了五条街道，把老北京风格的胡同、牌楼、住宅等许多元素引入了影片。

　　《霸王别姬》里的戏班生活，被观众认为很真实，布景是很重要的因素。杨占家设计了一个四合院作为戏班所在，早年在前门一带，他曾见过老北京在院子里搭棚，把院子改成一个厅，就把这样式借鉴过来，变成了电影里的练功棚。戏园子的景，是他在考察了北京的湖广会馆和阳平会馆后，合二为一，设计成了影片里的样子。

　　在那部戏里，杨占家结识了后来被称为“张艺谋御用美术师”的霍廷霄，两个人在此后又合作过很多次，包括《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唐山大地震》，等等。每次霍廷霄都要拜托杨占家进行置景制图，因为他的图纸拿到电影厂，置景的工人一看就知道该做成什么样，而且基本没什么误差，不像一些美术师，气氛图画得漂亮，但是实现不了。

　　“杨老师毕竟画了好几十年，你设计上的不完善他会直接给你纠正过来。”霍廷霄说。他认为杨占家画的图是最科学的，而且无论绘图功底还是敬业精神，“中国电影美术还没有人能和他比”。

　　霍廷霄说的这两样儿，确实是杨占家的特点。他有一个习惯，就是走到哪儿画到哪儿，平时在北京城里转，看胡同，找四合院，出门在外就看各地的建筑、风俗之物。他随身总是揣着三样东西：本子、卷尺和笔，每到一个地方，先做测量，然后画下来，再标注出各种尺寸。他说一个美术设计要掌握两个最基本的技能，一是生活的知识，二就是实测。见得多了，画得多了，就对很多东西都心里有数，为电影做设计的时候，一下子就能想起各种样式、大小、色彩。业内经常有人问，杨老师您怎么总是画得那么快？他说，都在脑子里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