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卡尔与洛克
康德与黑格尔
马克思
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所开展出来的历史性实践,亦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实践正在其波澜壮阔的行程中不断地生成(并且将持久地生成)它的世界历史意义: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不仅意味着它将成为一个现代化的强国,而且意味着它在其现代化进程中正在开启出一种新文明类型的可能性。
文汇报:在马克思诞辰200年之际,马克思哲学的当代意义也重新成为焦点。例如一些思想史的研究者反复强调马克思思想的19世纪语境,认为研究一旦脱离了马克思本人生活的时代,马克思哲学的客观性会随之丧失。这种观点似乎挑战了马克思哲学的当代意义,对此您怎么看?
吴晓明:黑格尔把哲学叫做“把握在思想中的时代”,而马克思把真正的哲学称为“时代精神的精华”。那么,是不是19世纪的马克思,他的哲学只能作为19世纪的时代精神的表现?回答这个问题,需要更加深入地把握哲学与时代的关系。首先,作为“时代精神之精华”的哲学与一般的思想理论具有一定的差异。萨特在《辩证理性批判》中区分了“哲学”和“思想体系”:哲学首先是指“上升的”阶级意识到自我的一种方式,因而哲学就成为一整个时代的思想的武器和语言的共同体,成为对其间所有的知识进行统一的整体化方法和调节性理念;而所谓“思想体系”,则是围绕着“哲学”的枢轴来旋转并且是从这一枢轴中去获取其问题定向并规模其意义领域的。按照这种区分,特定的思想—理论与时代的关联以及这种关联所具有的不同尺度,可以形成更高标准的“哲学”概念,用以表示主导并统摄一整个时代的思想“母体”或文化主干,而其他的思想—理论都是在由其规定的问题框架或意义范围内活动的。由此,萨特提示了“哲学”自近代哲学以来的三个“著名的时代”,即笛卡儿和洛克的时代;康德和黑格尔的时代;马克思的时代。“这三种哲学依次成为任何特殊思想的土壤和任何文化的前景,只要它们表达的历史时代未被超越,它们就不会被超越。”
这个说法的重要性在于,马克思的学说被把握为我们这个时代的“哲学”,并且被特别地表述为我们这个时代“唯一不可超越的哲学”。当一个真正的历史时代未被超越时,代表该历史时代的“哲学”就依然作为思想母体统摄着各种“思想体系”,也就是说,从根本上规范其问题定向和意义领域。在这样的尺度上,全部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我们所处时代的基本性质,在于马克思的学说在怎样的深度和广度上把握并切中这个时代的本质—根据。资本主义传统的坚定捍卫者熊彼特曾经表示说,对马克思学说的任何责难与否定,都不能给予马克思体系以致命的一击,相反则有助于揭示出马克思体系的力量。这种情形无非意味着:马克思体系的力量在于它同时代的本质关联,在于它从思想上牢牢地把握着这个时代,在于它在深度和广度上将思想一直推进到这个时代之本质的最遥远的边缘。因此,在这个时代之本质依然贯穿于一切实存之领域的地方,马克思主义作为“哲学”就依然统摄着(在问题定向和意义领域上主导着)围绕这个时代之本质来活动的思想和“思想体系”。
文汇报:我们所处的现时代依然处于马克思哲学的统摄之中,正是在于我们所处的现代世界——马克思会称之为“资本主义世界”——的本质依然是被马克思哲学所准确把握的。那么马克思哲学所把握的现代世界的本质性具体表现为什么?
吴晓明:现代世界所产生出的诸多问题可以归结到现代世界的本质性一度,它往往被称为现代性。就现代性意指现代世界的本质根据而言,马克思的学说是对现代性的批判,亦即意味着批判地把握现代世界的本质根据。在马克思的批判视域中,现代世界的本质—根据是双重的。一个方面是“资本”,即作为物质动因构成现代经济生活之支配一切的权力;它的另一个方面是“现代形而上学”,作为技术的本质以实现资本权力的现代扩张,也作为一般的观念形态以构建现代世界发展所需要的架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