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甭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里自行车还很少见，尤其是飞鸽、永久牌自行车，比现在的奔驰、宝马汽车还稀罕。

　　当时，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是家庭富裕的象征，不少长得好看的姑娘就把这“三大件”当成必需的聘礼。如果男方一件也买不起，一桩婚事可能就黄了。三大件中最出风头的就算自行车了，如果一个小青年有一辆自行车，身前身后总会围着一大串小姑娘。

　　不少物品都要凭票供应的，吃的、穿的等日用品是按人头分发票证的，虽不多但人人都有。自行车是稀缺物资，买一辆自行车得有一大笔钱，即使你省吃俭用好几年，攒够了买车的钱，要弄到一张自行车票也是件天大的难事，多数农村家庭连想都不敢想。

　　买不起自行车，青年男女也总归还是要结婚的。不少姑娘就会提出结婚那天要坐一次自行车，多少挽回一点面子，男方只好想尽办法安排几辆自行车来接新娘和伴娘等。

　　新娘一般是新郎来接的，免得途中生出点什么小插曲被人笑话。伴娘多半是新娘的闺蜜中最好看、最机灵的两个，接人的小青年就会故意把车骑得惊心动魄，下坡时吓得伴娘有意无意抱紧小青年，嘻嘻哈哈地喊救命。伴娘越喊，车骑得越快，伴娘就抱得越紧，小青年就越开心，接漂亮的伴娘是一桩幸福的事，可你得有一辆好车。有些地方的乡风，媒婆也是要用自行车接的。媒婆多数都徐娘半老了，虽有几分风韵，总是比不过人家水灵灵的伴娘，接媒婆的小青年就会一路的垂头丧气，觉得自己亏吃大了。

　　我的老家是个穷山村，当时村民连吃饭穿衣都成问题，自行车就更买不起了，村里最早有自行车的是我的一个堂外公，他是个电影放映员，公家配备了一辆自行车。不过那时公私很分明，公车是不能私用的，外人都不敢碰。

　　村里偶然会有个亲眷骑一辆自行车来作客，立马就有一大堆人回拢过来，说尽各种好话，主人才非常不情愿地一起去操场上学骑车，一帮人磕磕绊绊地你骑一圈，我骑两圈，每次都骑要上大半天。车主一脸的担惊受怕，他不是担心人被摔坏了，而是担心车被摔坏了。

　　操场上热热闹闹的围满了人，轮到学车的总是满脸喜气，轮不到的就一脸晦气，轮不轮得到学车全凭关系的亲疏、面子的大小。也有例外的，长得特别漂亮的娘娘每次总能骑上几圈的。总有几个学车的人，操场上骑得好好的，一到路上就骑得东倒西歪的，被人戏称为“道地大王”。

　　听说邻村有个小伙子，父母早逝，由祖父母一手拉扯大，家里穷得叮当响，可他像其他年轻人一样也很想学车。有次，同村有个口无遮拦的人就呛他，说你就不用学了，学会了也买不起的。如果你这辈子买得起自行车，我就当狗沿村爬上三圈。小伙子噙着的泪水默默地走了，多年以后他成了村里最早买小汽车的人。有些话，说的人早忘到脑后了，听的人却一直铭记在心头。

　　来我村谈恋爱的小青年多半是骑着自行车来的，这在当时算是一种派头，一种时髦，即使自己家里没有车，也要想方设法借一辆来，我学骑自行车最初也是我姐夫教的。

　　我姐长我几岁，从小长得白净端庄，十八九岁就出落得像朵花，村里村外爱恋她的小青年真不少。我姐夫还不是我姐夫的时候，隔三差五骑着一辆借来的旧自行车，从二十多里路外赶来我家。说是来谈恋爱的，大半时间却在耐心地教我学自行车。姐夫脑子灵，他知道恋爱中要赢得姑娘的芳心，搞定“小舅子”是一个妙招、绝招。

　　我小时候，农村不少小伙伴骑自行车大多是“准姐夫”教会的，那时我觉得准姐夫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特别善解人意、细心体贴，不用开口就会主动带着一帮亲眷去学车。不过订了婚后，不少准姐夫的自行车不见了，多半是走着来的，有些来回要走很远的路。

　　有些年轻人骑着自行车来谈恋爱，屁股还没坐热，他的自行车就被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借去谈恋爱了，有时要一直等到天都墨黑了才还回来。

　　自行车也不是随便借得到的，我们村里有几户家底较好的人家，后来也买来了自行车，主人家都把坐凳、三角架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连踏脚板都要套上一个橡皮套，骑车回家后就把车擦得一尘不染，不时打点蜡添点油，有的还悄悄地把车背到楼上藏了起来，外人去借，多数也会被满口回绝的。

　　我一个堂哥也谈恋爱了，有次曾想问一个当老师的堂叔借自行车去女方家，刚进门就见堂叔正拿着一把鸡毛掸子赶苍蝇。堂叔怕苍蝇停在自行车上拉屎会弄脏新买的自行车。堂兄看在眼里，支吾了半天也开不了口，很知趣地转身回去了。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现在老家的乡亲们几乎家家都开上小汽车了，我买过的几辆自行车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不过，早年骑自行车的旧事还是历历在目，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