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初冬，林奕华的话剧《华丽上班族之生活与生存》来到杭州。这是张艾嘉和王耀庆第一次演对手戏，甚至还有恋人之间的亲吻戏。那时候，她是充满风韵和智慧的“女神”，他则是三十出头的偶像男星。

　　时光过去了十年，张艾嘉归来依旧是伊人，而王耀庆蜕变成在银幕中与周润发飙演技的实力派。没想到，久别重逢的两人，在林奕华第58部作品《聊斋》里又成为了一对爱人——蒲先生和胡小姐，在舞台上谈谈情、跳跳舞、聊聊人生。

　　“张姐和耀庆的爱情，喜中带悲，泪中有笑”

　　10月底的杭州，天高露浓，空气里透着浓重的凉意。林奕华清瘦依然，深色T恤配西装短裤，完全感觉不到四季之分。“一如我的这出《聊斋》，时间是被抽空的。”

　　不论是四大名著，还是《三国》、《在西厢》、《包法利夫人们》。每一次，林奕华都能在经典与当代两个平行时空之间进行解构和重组，然后将自己那些浪漫又飘渺的想法装进去。这次，他又把古老而魔幻的《聊斋》，变成了一部“现代人婚恋宝典”。

　　《聊斋》的男主角叫蒲先生，女主角叫胡小姐，所有的故事全发生在一家过客络绎不绝的大酒店里，名唤“聊斋”。在林奕华的想象里，这个酒店的房间就是《聊斋》里孤魂野鬼经常出现的破庙。“夜半来天明走，不是很相像吗？”

　　蒲先生要当一位畅销书大作家，但事与愿违，只能随波逐流，经营起一个给人下载的 APP，名叫《斋聊》，里面有各种由他幻想出来的美女，让孤家寡人可以把温柔乡随传随到。然而，被他想象出来的其中一位佳人胡小姐，却似乎比他更了解自己。加上胡小姐的无处不在，使蒲先生疑幻疑真……

　　林奕华说，张艾嘉和王耀庆之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火花，很微妙。“他俩相差21岁，就像人类与狐仙的关系。再度合作，亲密戏处理得特别细腻、到位，丝毫没有违和感。张姐63岁了，却完全hold住了这个无龄感的胡小姐。要知道，很少有女演员可以胜任这样的角色。”

　　至于王耀庆，在《聊斋》中他深入人心的“霸道总裁”人设被打破了，成为一个失败者的角色——他弥留意识中的“时空错置”，将前妻重新设定为了女朋友。听起来，有点像《源代码》里的柯尔特·斯蒂文斯上尉。

　　“张姐和耀庆真的是很好的搭档。比起2007-2010年的合作，这一次两人的默契和对手戏仍然有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人鬼恋，第一次在剧中为人父母，第一次多媒体演出，第一次星空下漫舞。情感戏的交流，喜中带悲，泪中有笑。”林奕华自认很幸运，十年后将这两位大咖再次请上了话剧的舞台。

　　“男人把女人当做幻想，女人把男人当做现实”

　　在林奕华的观点里，在探讨两性关系的方向上，中国有两部著作最为重要，一部长，一部短。长的就是《红楼梦》，短的就是《聊斋》。“我为什么要做这出戏，因为这就是个很聊斋的时代，跟蒲松龄的那个世界一样，我们很多人恰恰处于倒错状态。”

　　不过有趣的是，《聊斋》这部戏的英文标题叫做“Why We Chat?”。林奕华说，这一方面隐喻地指向“WeChat、微信”一类通信软件所带来的巨大改变，另一方面也发起一个提问——我们为什么要聊天？“其实，社交媒体发达的现代，交流越方便，人心越空虚，大家都在手机的小空间里聊，把自己的身份隐藏起来，却可以毫无忌禅地跟任何人聊起天来。”

　　林奕华的每一部舞台作品，都在诠释一种看似全新、实则永恒的男女关系。创作这出戏时，他更是研读了《聊斋》中的496个故事。在这出戏里，上半场是男性的视角，下半场是女性的视角。“男人把女人当做幻想，女人把男人当做现实。胡小姐一直对蒲先生说‘其实你不懂’。这句话，也是两人错过的根本——男人和女人成长的步伐不一样。” 而且，林奕华还进行了复杂的时空尝试：男女主角之间有真正的“阴阳相隔”，也有记忆与现实，过去与未来的时空混合。

　　谈及最近爆红的清宫剧《延禧攻略》和《如懿传》，林奕华将自己的认同和偏爱给了后者。“在我看来，魏璎珞的性格是虚假的，一个明明很被动的人假装自己在主动，这种心态就是没有经过真正成熟关系的人在想象情感是什么样子。而《如懿传》呢，周迅在用减法演绎如懿这个角色，让观众看到了发生在失败者身上的戏剧性。导演借助被消逝的皇后，来诠释‘一个人如何坚持本心可以走多远’，隐忍到极致，真实到悲伤。”

　　而林奕华藏在《聊斋》里的哲思，如同隔着一层窗户纸的烛火，或明或暗，自有想象，不是《如懿传》，更不是《延禧攻略》。“我用《聊斋》作为比喻，让观众得到潜意识的震荡。作为艺术创作者，我剖析现代人为什么有时下种种症状。”——这就是林奕华在自己的第58部作品里，想和观众聊的。　记者 厉玮 文 丁以婕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