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文化记忆1957】
作者:刘琳(单位:北京人艺戏剧博物馆)
1957年,老舍公开发表了话剧剧本《茶馆》,不论是在老舍本人的创作生涯中,还是在中国一百多年的话剧史上,这都是一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剧本修改完成后,交由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排演,经过几代导演、演员等的共同创作,《茶馆》在一代又一代观众中均赢得盛誉,数次出境演出也引起热烈反响。而今,作为北京人艺的经典保留剧目,《茶馆》每年都在上演,观众依旧追捧,一票难求。《茶馆》的成功经验是多方面的:以民族气派演绎家国情怀,艺术上反复打磨、精益求精等等,这对于今天的文艺创作仍然极富启示意义。
曹禺对老舍说:“这第一幕是古今中外剧作中罕见的第一幕”
《茶馆》剧本最初发表在1957年7月的《收获》创刊号上,它的创作,自始至终与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以下简称“北京人艺”)紧密相连。早在1956年8月,老舍带着一个尚未定名的剧本初稿来到北京人艺,将剧本朗读给曹禺、焦菊隐等几位剧院领导听。这是个四幕戏,从1898年戊戌变法写起,主角是政治主张各不相同的秦氏三兄弟,其中第一幕第二场是在清末的一家大茶馆里。经过研究,大家一致认为,茶馆这场戏非常生动,可以此为基础再发展出一个新戏。因为茶馆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以小见大,能够反映整个社会的变迁。带着这个想法,曹禺、焦菊隐专程到老舍家中与之商量。老舍听后立刻说:“好!这个意见好!我三个月后给你们交剧本!”三个月后,老舍果然完成了剧本,这就是《茶馆》。
这一回,三幕戏都发生在茶馆里,原剧本中的秦家三兄弟只留下主张实业救国的秦仲义,但第一幕充实了社会各阶层的许多人物,整体气势宏大,更为精彩。曹禺后来回忆说:“我记得读《茶馆》剧本第一幕时,我的心怦怦然,几乎跳出来。我处在一种狂喜之中,这正是我一旦读到了好作品的心情,我曾对老舍先生说:‘这第一幕是古今中外剧作中罕见的第一幕’……这四十来分钟的戏,也可以敷衍成几十万字的文章,而老舍先生举重若轻,毫不费力地把泰山般重的时代变化托到观众面前,这真是大师的手笔。”
初稿完成后,北京人艺艺术委员会对剧本进行了讨论,大家觉得后两幕仍需进一步加工,副院长欧阳山尊又到老舍家中,谈了意见。老舍谦虚地接受建议,并表示希望大家帮助他,尤其是第三幕所反映的年代,因他当时不在国内,对情况不甚熟悉。其后,老舍广泛吸收各方意见,不断丰富修改。比如其中一稿的结尾,原来写的是一位以说书人为掩护的革命者,在茶馆暴露了身份,王掌柜为救他而中弹牺牲,老舍征求于是之的意见,于是之说他希望戏的结尾是“三个老头话沧桑”,然后王掌柜上吊,说时老舍并未有太多反应,没想到最终他采纳了建议,并发展出后来这个给人无限苍凉感的结尾。
《茶馆》剧本最初发表于1957年7月的《收获》杂志创刊号
1957年12月2日,老舍又到北京人艺,首次向全体演员朗读剧本,并不时演示某个人物的性格、生活习惯、动作特征等,激发起演员们强烈的创作欲望。他们争相申请角色,哪怕只得到一个演茶客的机会也十分满足,《茶馆》由此正式建组排练。
十几天后,《文艺报》举办了《茶馆》剧本座谈会。张光年、赵少侯、王瑶、张恨水、李健吾、焦菊隐、夏淳等出席了会议。与会者一致对《茶馆》给予高度评价,陈白尘说:“剧本才三万字,就写了50年70多个人物。精炼程度真是惊人!虽然是旧时代的葬歌,但爱憎是分明的。特别是透露了作者对于剧中并没有出现的新社会的爱。”林默涵谈道:“从《茶馆》的表面看,日子是越变越糟了。但作者向我们暗示了一种潜在的力量,这个力量会给我们带来一个新的时代,新的生活。现在很需要这样的剧本。老舍同志是通过对旧社会的批判,表现了他对新社会的热爱。作者虽然没有写到新社会,但正因为他热爱新社会,才对于旧社会有更深刻的憎恨。观众,特别是年轻的观众看了这出戏,会更加爱护今天的新社会。”
中国戏剧出版社1958年出版了《茶馆》剧本第一版,后被翻译成多种语言文字
周总理说:《茶馆》是一出好戏
正如老舍所言:“《茶馆》这出戏,当作剧本读一读也许有趣,拿到舞台上去可真不好演……”把这样一部语言生动、人物众多但缺少完整故事和戏剧冲突的剧作搬上舞台,真的要靠导演的功力了。焦菊隐要求演员们从生活和人物出发,去熟悉了解剧本中的时代和生活,努力挖掘类似的生活环境和原型,同时邀请专家介绍老北京有关的生活情况和风土人情。在考虑导演的创造时,焦菊隐时常提醒自己:“戏是演给广大观众看的,检验演出效果的好坏,首先应该是广大观众。因此。导演构思一个剧本的舞台处理,心目中永远要有广大观众,要不断从普通观众的角度来考虑舞台上的艺术处理,检查表现手法,看看一般的普通观众是否能接受,能欣赏。首先,得让观众看得明白,再叫他们喜闻乐见,然后,才谈得到感染他们,使他们从中得到启发和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