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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推理师·凶宅》 温馨港湾缘何变成噩梦

2018-08-03 15:35:03 北京晚报

  呼延云

  ■何殊我

  作家呼延云出了新书,仍是《真相推理师》系列,这次主题是《凶宅》,会同以前几本《嬗变》《幸存》《复仇》,似乎一个“真相推理师宇宙”已经隐然成形,呼之欲出了。这本《真相推理师·凶宅》从书名来看就揭示了主要内容,大体上就是围绕着凶宅发生的种种疑团及其被逐一破解的过程。

  看到“凶宅”二字,很多人第一印象就是恐怖、凶杀、暴力、有鬼等等字眼。古代小说、民间传说中不乏此类书写,如《聊斋志异》中就有大量的凶宅故事被蒲松龄老先生津津有味地写了出来。网上也到处是“十大凶宅”“某地某某凶宅”诸如此类的帖子。朝内八十一号、劲松鬼屋等等,也都成了影视IP,只是拍出来的片子质量低劣了一些。还有多如牛毛的图书、影视也都在极力渲染类似话题,凶宅在世界各国的民间认知中都有着特殊意义,按科学观点都是因为地理位置、非正常死亡等错综复杂的元素,被赋予一种怪力乱神意味的神秘,只是不同文化下的解读会有差异,但是基本上都被认定为一种不祥的存在,都会有一套完整的话语体系进行解释——凶宅因何而生、如何区别、怎样处置等等。房子,本应该成为家庭生活的温馨港湾,却变成了致人噩梦的渊薮。究其根源何在呢?

  凶宅之凶,根在人性

  呼延云在书中采用的视角颇下了一番功夫。我国是房地产大国,2008年以来房价经历了几轮暴涨,一线城市房价成为天文数字不说,三线城市乃至五线城市也出现了一轮暴涨。高昂的房价,成为横亘在大众生活上的一座高山,却喂饱了这个行业中的开发商和销售中介。周星驰电影里面说“人如果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高房价之下,人往往还不如一条咸鱼,起码咸鱼还有个鱼筐,大部分人在房价面前都侈谈梦想,只能裸奔。压力之下,有人开始选择购买凶宅,因为价格相对低廉,请身怀异秉的人士做一个道场消灾驱邪即可。以至于有人为了买凶宅,不惜杀人制造凶宅。

  买的人多了,利益链条也就形成了,故事也就有了。《真相推理师·凶宅》的故事也就从这里开始的。

  小说开头通过一系列事件先布下了多重迷雾,就是唐小糖早起刷牙在牙缸发现一枚指甲,诡异的气氛吊足了观众的胃口,然后蕾蓉、刘思缈等主要人物依次登场,牵出了枫之墅的大案件,中间再加上两座凶宅的清理和赌局。这些错落有致地摆在读者面前,仿若一道丰盛的推理大餐,就看读者能品出什么来了。

  既然是书写凶宅,首先绕不过去的就是附着其上的各类传统文化,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呼延云为这本书投注了相当多的精力。书中借凶宅清洁工领队大郭先生须叔和小郭先生徐冉之口,对中国古代各类笔记、小说中的凶宅文化做了细致入微的梳理。尤其是他笔下那个一脸胡子喜怒不形于状的须叔娓娓道来的时候,玄之又玄,看似装神弄鬼却显得神秘莫测。在徐冉口中,凶宅文化退去了几分神秘,更多的接近现代意义上的凶宅认知,可以从物理、化学等角度进行初步认知,但是仍有大量的不可知因素。梳理清楚这些古代文化知识,并且与故事情节糅合,抽丝剥茧地讲述出来,是需要下一番功夫的。

  传统文化之外,是世道人心。凶宅肯定有凶案,主线之外的几个凶杀案件,单纯女子遭遇渣男自杀、男屋主杀死小保姆、失足妇女自相残杀等案件看得人有几分动容,社会复杂性可见一斑。而主线展开的枫之墅两次凶杀案,因其而生的清洁工杀人案、公安厅长遇害案等等恶性事件,让人看到金钱崇拜的大棒指引下,房价如何扭曲了人性,制造了一起起触目惊心的人间惨剧。最终揭示的真相是,房产中介为了牟取高利,不惜犯罪制造凶宅,让人大跌眼镜。《三言二拍》有一句“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诚哉斯言!

  呼延云在自己笔下,构造了一个个杀人的奇诡之术,通过各种各样“不可能”的方法来杀人制造凶宅,比如房产商人赵洪波的死因,就与枫之墅中被人为设置的诸多陷阱有关,以至于精神错乱。欲望之下,是一个惊心动魄的互害社会,人性的恶被最大地激发出来,凶宅不过是这个社会的标配罢了。

  书中的案件在蕾蓉、刘思缈、呼延云和公安干警的努力下,真相依次水落石出,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读者诸君可以从书中去享受这个抽丝剥茧的过程。

  凶宅案件好破,文化糟粕难除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有形的犯罪分子可以得到法律的惩罚,那些隐藏在社会历史中,总是能被不法分子利用的观念应该如何办?按照科学观点,凶宅都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物理化学因素,可以通过科学手段加以识破,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但是古已有之的各种各样的堪舆之术、民间怪力乱神的理论如何破解?一个社会的现代化离不开观念的现代化,打破凶宅文化的超自然因素也算其中之一,呼延云指出了问题症结所在,在这里我不妨引用一下他的文字:

  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糟粕自成一套逻辑体系,很多东西用科学和理性根本无法解释,其建立的基础就是荒谬的,像一把原地打转、自圆其说的转椅,非要盯着它数转了几圈儿,那一定是盯得越紧,晕得越快……

  何以至此?呼延云给出的分析是:

  “对一切未知之事,比如一个自然现象,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先做研究,再下结论,而中国传统文化多是先下结论,后做解释,完全根据自己的想象或立场,树立起一个理论,然后把九成九的力量用在胡搅蛮缠和强词夺理上!翻一翻经史子集,充斥着这样的糟粕:童谣是谶语,日食是灾异、女人是祸水、天子是真龙,舌头软牙齿硬到老了舌头还在牙齿掉光所以柔弱可以胜刚强,人怕火不怕水因此溺死比烧死的多所以治国应该实施苛政,审案的官员梦见马所以犯人就姓‘马’,黑墨水能掩盖红墨水所以喝了能治肺痨……都是凭空想象然后类比推理,没有人敢于质疑,做个试验,检验一下这些理论是不是靠谱?统计一下是不是溺水的真的比烧死的人更多?几千年的时间里,无论在朝的还是在野的,没几个人在乎真理,谁声音大嗓门粗,谁的诡辩术更加高明,谁就是先师至圣,一部《资治通鉴》,充斥着狗屁不通、逻辑混乱的奏章策论,提到祖冲之的却只有一句话,宋史明史又留了几篇给沈括、徐光启?洋人船坚炮利地打到城下了,满朝文武还在想着让妇女亮出阴户堵炮眼,就一个魏源开眼看世界还被逼疯了,直到今天,多少中国人依旧相信吃啥补啥之类扯犊子的玩意儿……”

  对科学的认知缺乏以及科学精神的缺失,成为一条难以逾越的现代化鸿沟,这个问题李约瑟问过没有答案,不完成启蒙,王约瑟、刘约瑟、赵约瑟也难以找到答案。《凶宅》即是明证,利欲熏心的商人为了获利,利用传统来蛊惑人心,建立在现代企业管理制度上的房产中介制度,成了邪恶的黑袍巫师,我们还是在一个传统的怪圈里面打转。

  这种对与现实的大力批判,是一直以来呼延云小说中最让我感动的部分。我在去年他的新书《真相推理师·复仇》的书评中做了一个呼延云的书中能读出几分鲁迅的判断(见拙文《这个推理师有点鲁迅的味道》),到今天我仍在坚持此一观点。

  文学要跨越类型藩篱

  推理小说,按照现在的国内文学分类应该是类型文学,被归结为现代以来建立的通俗文学之中,跟言情小说、武侠小说一样被归结为商业文学,无论立意多么高远、主旨如何深刻,大众如何欢迎,都不会被精英文学所接纳,有着一种奇怪的“类型鄙视”情况。

  放眼今日中国文学,网络文学如脱缰野马随意注水、忽视价值观的现状,而传统文学仍然陶醉在精英书写的框框里小脚老太太一般踽踽独行,此类状况不能不说与所谓的“类型鄙视”有关。中国文学死不死的话题搁置一边,主流话语体系需要进行思考并作出一些改变,打破一些什么,建立一些什么。只要有深入的思考,何分严肃与通俗?但凡受大众欢迎,哪来的主流与类型?

  屈指算来,在北晚布客帮结识呼延云已经两年有余了。记得是在2016年4月的一次小聚上,彼时我刚刚“入帮”,平日里经常听诸君说到“hu yan”,后来一见如故乃至臭味相投。我二人经常在网上与网下臧否、调侃社会百态,作为小人物经常感叹世风日下瓦釜雷鸣。作为读者,我理解他写作十多年的不易,和一个写类型文学的作家在对抗无底线的商业逻辑之艰辛,这种努力,有几分堂吉诃德斗风车的况味。只是不知道,习惯了快消品阅读的人,面对《凶宅》中大量的古代文献引用、说明,会不会食之无味?不过,单纯读一个故事也好,起码买房、租房的时候,可以多一点技能。

  最后要提一点不足的是,呼延云笔下的女性角色都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了,写到美女不能总是“美到无法让人形容她的五官”,而且唐小糖那么大人了还是一名法医,戴个小猪佩奇的口罩,有点怪吧。呼延啊,放眼看世界的时候,也多看看这个世界的女人吧。

编辑:谷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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