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作家虚拟的“天地之道”终归于虚无-中工文化-中工网
中工网首页时政评论国际军事社会财经企业工会维权就业论坛博客理论人物网视图画体育汽车文化书画教育娱乐旅游绿色城建打工
 

中工文化

图书

如果作家虚拟的“天地之道”终归于虚无

2018-04-17 07:30:22 北京青年报

  ◎唐山

  “这不是一本写战争的书,而是从天、地、人的角度来写出那段动荡岁月中的历史和错综复杂的人性,挖掘人与人、人与万物之间的感情,张扬苦难之中的真正大爱。”对于刚出版的、个人第16部长篇小说《山本》,贾平凹如是说。

  《山本》聚焦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陕南小镇——涡镇,并以此为切片,展现出整个秦岭史内部的生长逻辑——冰冷而坚硬的现实,顽强的生命意志,充满韧性的道德情怀,朴野却偏执的性格……然而,历经搏斗、向往、背叛、血腥、忠诚之后,没人真正逃出命运的安排,他们终归沉寂——就像秦岭一样,默默地成为下一代人的布景。

  与贾平凹的每部长篇小说一样,《山本》加入了许多创新,但它与贾平凹的每次创新一样,并未彻底背叛那个曾经的贾平凹。

  《山本》是又一本“非常贾平凹”的小说,感动于作家的坚持,却又多少有些遗憾。

  没有英雄了,世道就好了

  整体上说,《山本》依然延续着“寻根文学”的脉络。该派以1985年韩少功《文学的“根”》中“文学有根,文学之根应深植于民族传统的文化土壤中”“在立足现实的同时又对现实世界进行超越,去揭示一些决定民族发展和人类生存的迷”为始,阿城、贾平凹是其中代表作家,以后逐步发展为书写民族史的巨流。

  严格意义上的“寻根文学”在上世纪80年代末已终结,贾平凹后期写作也带上了新写实小说的色彩,但其作品中的“寻根”色彩始终留存。读《山本》,很容易想起《高老庄》《古路》《带灯》《老生》等,同样是在用写史的笔法来写小说,同样是在用一个侧面来展现整个民族史。

  《山本》以寓言为始:陆菊人的母亲去世,因家贫无钱买棺,父亲只好将她许给涡镇开棺材铺的杨家当童养媳,而陆意外得知家中的三分地“胭脂地”暗通龙脉,便要父亲把这块地给她当嫁妆。出乎陆菊人意料,因同情井家劫难,杨家允许死无葬身之地的井掌柜埋在“胭脂地”,井家二子井宗秀果然转运,当上涡镇首富,并在兵荒马乱的时代成为一方豪强。

  几乎所有英雄传奇都有这样半真半假的开始,而水在其中常充当重要作用。比如罗马的创始人罗慕洛斯出生不久便被置于篮中顺水漂流,摩西、玄奘、岳飞均享受过同等待遇。在早期评书中,关公就擒前,特意将青龙偃月刀扔入水中,而孙悟空则从水中捞出了一根棒子。揭幕于水,闭幕于水,这是东西方共通的英雄叙事潜意识。

  《山本》中的涡镇也有条河,却是两股水构成的漩涡,它永远在吞噬,绝无任何吐露。它像黑洞一样陪伴着涡镇人,仿佛是对人间一切挣扎的莫大嘲讽。

  围绕着涡镇这方舞台,人们纷纷登场:一心想建功立业却最终沉迷于动植物学的麻县长、豪横一生却被手下割了生殖器的土匪五雷、胆大心细却死在叛徒之手的井宗丞、使井宗秀成为英雄却又看着他沉入张狂的陆菊人……

  《山本》长达45万字,却高度浓缩,故事含量惊人,如采用传统写法,至少需三四百万字才能讲清。如此纷繁的生命故事,概括起来,无非是瞎子陈医生的那句话:没有英雄了,世道就好了。

  自以为是龙,其实是鳖

  然而,生在乱世,当英雄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井宗秀从没设计过人生,仅仅是为了高人一等,被逼上了当英雄的不归路。他足够精明,辅以陆菊人的鞭策。二人在似是而非的爱情中,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事实上,陆菊人早就洞悉了命运:井宗秀只是历史的一个结果,时代将他涂满亦正亦邪的色彩——他利用土匪五雷霸占他人财产,使自己成为涡镇首富;利用小姨子搞“连环计”,将五雷置于死地;又利用麻县长驱逐土匪,使自己能独霸一方……

  井宗秀始终在几方势力间借用。当他的哥哥井宗丞因奸细三猫而死,他用最江湖的方式泄愤。在英雄幻觉下,井宗秀渐渐丧失自我,他崛起的代价是无数小人物的死,乃至涡镇的毁灭。

  艰辛与不堪,拼成了《山本》。这段历史深深地沉入在一代人的基因中,所以在面对未来时,我们才会如此惶惑。

  历史是利益博弈的产物,而非道德合理性的产物。越了解历史,我们便越会被它的暗面震惊,只靠历史,是无法引导人们走向明天的。

  那么,该如何重建道德想象力?如何突破恶与恶循环的死结?

  在后记中,贾平凹写道:“《山本》里没有包装,也没有面具,一只手表的背面故意暴露着那些转动的齿轮,不管是非功过,只是我知道了我骨子里的胆怯、慌张、恐惧、无奈和一颗脆弱的心。”

  麻县长曾给井宗秀算命,让他报三个动物,井报了龙、狐和鳖。

  麻县长的答案是:第一个动物代表对自己的评价,第二个动物代表别人的评价,第三个动物才表明根本。

  井宗秀想成为龙,但在乱世之中,只有忍耐、静寂、大智若愚,才能活下去。

  为什么要书写民族史

  这些年来,类似的民族史写作不罕见,如迟子建的《群山之巅》、格非的《望春风》、葛亮的《北鸢》等。相比之下,贾平凹的写作有独到之处,即融入了新现实小说的笔法,即:放弃传统的“三一律”式、过度戏剧化结构,平静叙述生活本身,通过散点透视,展现生活的本来状态。

  早在《废都》后记中,贾平凹便写道:“中国的《西厢记》《红楼梦》,读它的时候,哪时会觉它是作家的杜撰呢?恍惚如所经历,如在梦境。好的文章,囫囵囵是一脉山,山不需要雕琢……我看不起了我以前的作品,也失却了对世上很多作品的敬畏。”

  《废都》后很长一段时期,贾平凹的小说并没有脱离主角与故事情节,但到《高老庄》时,已转向描写群体,而推动情节的力量已是偶然,而非精心的设计。

  到2016年推出长篇小说《极花》时,贾平凹称:“我开始写了,其实不是我在写,是我让那个可怜的叫胡蝶的被拐卖来的女子在唠叨。”

  成熟的创作者最终都会面临这样的困境:在过于强大的写作技术压迫下,难以找到自我,当提笔便是套路、便是“不得不如此”时,刻意放弃写作技术乃至反技术,也是一种自我突破。

  将小说转为“唠叨”,优点是抹平了小说与现实之间的区别。毕竟现实是多元的,未必存在一个发生、发展、高潮、结尾的脉络。在生活的舞台中,人人都是自己内心的主角。事实是,刻意塑造出来的主角与刻意塑造出来的情节,仅能传达一种声音、一种经验,在震撼读者的同时,也在愚弄读者。可问题是,小说不是现实,它需要观众,这决定了:小说永远无法抵达所谓的生活真实,只能止步于艺术真实。如何将读者绑架到同一个剧场中、让他们产生共同的时间呢?

  贾平凹选择了书写民族史,这很可能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小说不能只比下笔熟练

  然而,站在书写民族史的角度,《山本》有值得商榷处。

  其一,部分语言、材料太新颖,没有史的距离感。

  比如麻县长给井宗秀算命,让他列举三种动物,本是常见的、游戏用的心理测验题,让“满腹诗书”的麻县长突然变身为无聊网友,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小说怕穿帮,类似亦今亦古的穿帮甚至已成贾平凹的写作特色。在《山本》中,闲汉们多处语言互撩中亦显出当代腔。

  其二,有些意象在既往小说中已反复出现。

  比如割生殖器,在《秦腔》《老生》《油月亮》等作品中均有,在《山本》中,不仅五雷被割,井宗丞也差点自割(因为没找到刀,得以幸存,他甚至还一度想到火烧法)。

  再刺激的情节,如此重复,便难称妙笔。

  其三,无意义的魔幻。

  贾平凹的小说中常有魔幻色彩,但分量不多,且与他擅长的细节描写不协调。贾平凹炼字准确、传神,善于营造真实感。可在《山本》中,不论是野蜂,还是漩涡,乃至动辄飘下的皂荚,都带着强烈的炫耀气息,似乎这样就能给小说注入国际色彩。

  其四,带有非黑即白的气息。

  淡化了主角与故事情节,可人人都带上主角腔,所有细节都显戏剧化,这就很容易给读者以重复之感。“生活流”复归了现实的琐碎、偶然和平静,可代价是缺乏持久的故事动力,只能靠残酷、血腥、惊悚之类来吸睛。在《山本》中,土匪、枪战、撕票、变态、虐待等一一得到展示,可类似写作太多,使这些场面均难构成刺激。也许用惊人的恶能衬托出生命韧性,只是恶不再“惊人”时,生命韧性也就变成了“不过如此”。

  值得反省的是:书写民族史这一条路是否已走到尽头?当它呈现为程式化、远离现实、批判乏力时,该如何开新?毕竟小说中没有规定动作,不能只比下笔熟练。

  作家们钟爱书写民族史,常常是因为不知如何面对现代性,他们对人的无限膨胀感到恐惧,只好虚拟一个“天地之道”来呼唤敬畏。可在放大“天地之道”神秘感的同时,不能把人摆在从属地位,片面夸张命运、历史、永恒之类的魔力,这不仅阉割了文学中最具活力的部分,且很容易走向历史循环论式的反智,最终被绝望与邪气所笼罩。

  在《山本》中,当涡镇毁灭时,活下来的只有习惯于隐忍的小人物们。“天地之道”终归于虚无,那么,我们究竟该敬畏什么?究竟该何去何从?

  如果答案只是“从来如此”的话,又何必写成小说?

编辑:谷永光
 
 

相关阅读

 
 

高清图库

 

首发策划

热门排行

 

热点推荐

 

优势栏目

  • 优势栏目

    中国原创节目模式登陆戛纳电视节

  • 优势栏目

    《朗读者》等节目获“星光奖”

  • 优势栏目

    天籁童声唱响最美《江南》

 
关于我们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本站地图 | 投稿邮箱 | 版权声明 | 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10-84151598 | 网络敲诈和有偿删帖举报电话:010-84151598
Copyright © 2008-2018 by www.workercn.cn. all rights reserved
扫码关注

中工网微信


中工网微博


中工网抖音


工人日报
客户端
×